星期二, 5 11 月, 2024
中文作家

蔡 旭:生活的微笑 (八 章)

蔡 旭

 

 

椅子上没有写着名字。可是饭局上所有人的屁股都没有坐错。

似乎它们有对号入座的功能。

尽管是圆桌,但谁坐主位,谁坐对面,谁挨着谁坐,无形中被排好了座次。

有时半生不熟的人聚到一起,只要一个人坐下了,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其实也没有人来排座次。自然而然地,某种规矩在起作用。

生活就这样被规矩了。

有人很热衷于这种规矩,也有人很讨厌这种规矩。

讨厌也没有用,大家都在遵守,你只好被遵守。

哪里有不论座次的生活?

难怪许多人喜欢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围着圆圈,欢歌笑语自由自在地梳过所有的草叶。

不需要排座次。也无法排座次。

 

空椅子

这把椅子一直空着。

它与围坐大圆桌的其它九把椅子,又同又不同。

相同的都是椅子,不同的是它的位置。

正对墙上的大彩电,被称为主座又叫首席。

拥簇着众多的目光与祝词,及所有酒杯的向往。

许多人都想坐,又不敢坐。

都是有身份的人,无须安排,各自坐准了自己的椅子。

坐错了座次要犯忌的。

如果不懂规矩地乱坐乱撞,也许下次连椅子都没有了。

这把椅子一直空着。

据说要坐这把椅子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可能什么时候会突然驾到,可能就这样虚位以待。

也可能有许多椅子轮着等他去坐。

直到所有菜都上齐了,快冷了;直到所有酒杯,终于高高举起——

这把椅子仍在空着。

一直空着。

 

 

熄灯睡觉时,妻子要把窗帘拉得很紧很紧。

不能让一丝楼外的光线,入侵她的安眠。

我却是相反。总要偷偷把窗帘,掀开一点点。

即使只是一线天,也很关键啊。

不仅在起夜时,它可划出一条指引。

更得有一丝光明——

照亮我的梦境。

 

 

冰箱不放盐

把生蚝、脆鲩、金丝鱼放进去。

把排骨、猪脚、五花肉放进去。

    把土鸡蛋、海鸭蛋,还有鹌鹑蛋放进去。

    妻子说放什么,我就放什么进去。

    包括,我吃粥时的“最佳拍档”黄豆酱……

    当然,不要把盐也放进去。

    妻子说,它又不会变质。

 

一场宴请

他把一个塑料袋放上餐桌时,引起了满座的好奇。

这是市长的欢迎晚宴,他是这座旅游城市的贵宾。

这个不用一次性筷子的人,从袋子里拿出了自带的筷子勺子。

递给他纸巾时,他却掏出了一块旧手帕。

热情洋溢的气氛中,人们见识了环保专家独特的个性。

但这个塑料袋装的是什么宝贝?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动声息把谜底揭开。

袋子里装满了垃圾。他说,是从景区海滩上捡来的。

空气即时停止了流动,市长顿时冻结了笑容。

据说宴会是照样进行的,凭谁说举座不欢?

有人透露,欢声笑语依然是宴会的基调。

一个少情商的人?

一个高智商的人?

一个世上少见的人?

一个人间欠缺的人?

我听说这个故事时,一时却不知如何评论。

 

收废品的人

废品公司老板的一句话,让我泪目了。

废品公司是个小公司,老板也只是小老板。

可是废品公司并不是废品,收垃圾的人更不是垃圾。

这一天,他开着小货车来到约好的大公司门前,却不得其门而入。

大公司的大老板走下楼来,指着他的脚,说脏兮兮的运动鞋会踩脏他的办公室。

是呀,他整天同工人一起在垃圾场与车间摸爬滚打,他的鞋怎能保持干净呢?

大老板要他回去换一双鞋再来,不禁让他为难了。

往返的路并不近,他的车要多烧多少油呀。

他只好到街上买了一双鞋套,套在鞋上,才得以走上楼来。

大老板却对他说,废品是他老婆分管的,老板娘今天休息,叫他下次再来,

为何你早又不说?

这个话只窝在废品公司老板的肚子里。他不能说出口。

只能抖抖鞋套上的尘土,把它细心收好,下次还能派上用场。

他让我泪目的那句话,写在他的日记里:

“生活纵使有千疮百孔,我依旧顽强前行。”

 

灯城来去

一座灯的城市。

到处都是灯。灯的街,灯的楼,灯的大厅,灯的店铺。

灯的聚会,灯的展览,灯的海洋,灯的狂欢!

五光十色的灯,万般形状的灯,变幻莫测的灯,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灯。

阳光一样灿烂,鲜花一样怒放,瀑布一样喷洒。

有的一枝独秀,有的众星拱月,有的洋里洋气,有的古色古香。

光彩夺目的灯!光辉灿烂的灯!

金碧辉煌的灯!雍容华贵的灯!

富丽堂皇的灯!荣华富贵的灯!

销售小姐迎面而来,我知趣地退了出去。

这不是我想买的。这是我买不起的。

虽然不无羡慕。

但也不感可惜。

 

一条鱼的华丽转身

    一碟诱人的炸件,摆到酒店餐桌上。

    眼前闪亮金黄色的光芒,空气中浮动喷鼻的芬香。

    色,香,味,可餐的秀色!

    放入嘴中,先是表皮的爽脆,再是鱼肉的鲜嫩。

    连忙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答是香炸九肚鱼。

    从小在海边长大,吃了几十年鱼,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九肚?用普通话念了几遍,又用广东话念了几遍。

    一下子惊醒过来,狗吐鱼,我儿时的伙伴!

    一种最贱价的鱼,一种软肉软骨,放进口中就化的鱼。

    由于人们不喜欢吃,说是连狗吃了也吐出来的鱼。

    如今竟然登上大雅之堂了。

    只用面浆一裹,油锅一炸,就改头换面,华丽转身,身价十倍百倍了。

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呀!

不过我也知道,所有贱价的鱼,被人忽视的鱼,谁没有华丽转身的愿望?

只是,有的有了灵机一动,有的却是一动不动。

蔡旭,广东电白人,现居珠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任《海口晚报》总编辑、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出版散文诗集38部,短论集5部,散文集5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