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云:冷夏望去是浓秋

16 11 月, 2024 yanfei3001

张晓云

我尤其欣赏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冷夏诗词》，厚重三百多页，以耐力与诚挚，向内探求凡实，在这个魔幻而荒诞的年代，实属沙砾中求珠。君王蝶归来时，已经三代——冷夏先生，以半生一次次融于并最终铸就的这本诗词，当有此况味。

琼南乡野，当时年少春衫飘

我喜欢的，多是年少春衫飘的纯真。

1981年，初中三年级的冷夏，孤身行走保亭、五指山、琼中、三亚、海口等市县，环岛流浪了二十多天。畅游大东海，他学李太白豪迈而唱“击水二三里，朝天唱壮哉”、“我欲随它去，摇身便入鸥”；路经五指山茶场，他学老者细吟“乡谣隐约随风起，满载茶箩入晚阳”；误闯黎寨，他学名家坐客“山拥水抱小黎村，庭内槟榔院外筠。盘腿阿婆忙绣锦，捕蝶少女嘴含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学生冷夏，竟写了不少格律诗词，让人赞叹的同时，也窥见了一个不拘于时、不囿于一隅的狂儿形象。

1983年4月，正在黄流中学读高二的冷夏，被一张羊城晚报的新闻吸引，原来是广东广播学校招收全国第一届釆编播合一的主持人班。赶考中，海南估计有数百人参与，结果只录取他一人。因此，冷夏接到广州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不待毕业，就意气风发地跨海去了——从海口搭乘大型客轮渡海首赴广州。17岁的少年诗人冷夏伫立船头甲板，云海豪情涌上心头：“挥别椰林初运筹，乘风破浪过琼州。船头远眺青云路，南北东西一望收。”

胸襟迎阔，万里江山作咏吟

大鹏迎风起，一飞九万里。三年后毕业，冷夏被分配到广东省广播电视台，先后做过记者、编辑、节目监制的工作。1993年，冷夏以27岁的锦鲤之身，第一次入境香港，在赴港途中，他吟出了“当把豪情赋紫荆”的壮志。

初到香江，冷夏不仅从事图书杂志的编辑、出版、经营工作，还经常读世研道，给香港的报纸专栏撰稿。光阴惜惜间，终是引来惊雷声。短短两三年间，冷夏写出了《霍英东回忆录》等多本人物传记，畅销全球华人社会，总发行量超过100万册。

这个阶段，冷夏时常游走于北京，并结识了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在理论界、学术界、新闻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冷夏博采众长，集思广益。以至后来，他创立民间智库，专注于港澳问题和国际关系问题研究，并为决策层提供咨询意见，一路彰显鸿鹄志，写就传奇佳话。

尘埃落定，如今定居香江的冷夏，回首三十几年前尘，深情而道：“吾心一早许香港。”的确，在香港回归祖国25周年时，冷夏挥毫写就心意：“今生岂敢忘前世，家在岭南叫莞香。”其抒情的淡墨浅白，以笔走蛇龙指向意深蕴远。

而香港这个蕞尔小岛，也成就了冷夏的职业生涯。午夜梦回，冷夏常觉得回报太少，故又有“恨无法力护香江”的慨叹。

其实，这些年，在《港区国家安全法》的制订以及香港基本法23条的立法问题上，冷夏主讲的讲座和参与的座谈会、研讨会、交流会，大大小小就超过一百场，所形成的相关文字也有数十万字。丈夫立位正，即行天下也。

其实，早在世纪之交，澳门回归祖国前后，冷夏曾协助何厚铧先生竞选澳门首届行政长官，并为何厚铧先生的施政提供过短暂的政策咨询。这些，在冷夏所著的《冷眼看澳门》一书中都有详尽叙述。据说，此本论政专著，曾被多个机构推荐为认识澳门、研究澳门的最佳参考图书之一。

如此看来，冷夏于国，若无功，也有绩。行文至此，冷夏先生正在北京出席建国75周年招待会。当受国荣加持，壮心不已的冷夏，登上天安门城楼，吟出“登楼回望皇家处，万里江山作咏吟”这句，海与浪就自然而然共情而鸣了。

生存品质，冷暖自知意临风

冷夏一直极目四望，收之四野。从今去，书痴传癖，拍手浩歌，淡然远行。所以，今日问世的《冷夏诗词》，用近他十年的光阴，一要讲究字句平仄，二要老少咸宜、雅俗共赏，三要设计独具一格。而三要之中，设计为重。封面以硬卡纸外包布面，清一色深灰布纹上烫银、烫红，内文配上幻象主义绘画大师刘佑局先生的纵情肆意画幅，大气天成。

如此，诗酒生花，留墨天涯，从冷夏先生这，我是一品再品，在品的过程中，一个质的飞跃，又一个质的喜悦莫名。

冷夏先生定居在香港新界，屋前有船只泊港湾，旁侧则是碧绿缀山峦。冷夏有一诗可意其美：“犬鸟相闻气色清，霞光破晓入门庭。渔舟昨夜更休后，橹动鸥歌引我行。”

只见冷夏，他于茶一碗，或酒一尊，熙熙天地一闲人之时，写下《醉花荫·夜来香》：“小院斋边花叶蕻，忘了何时种。春雨或秋风，早已知交，底事君当懂。乍暖还寒心暗动，如约将情纵。晓我爱挑灯，每待深宵，漏夜幽香送。”这首词，情生江畔，远离红尘，一任微雨轻飘，我见犹怜。

才爱植物去，又惜动物归。冷夏有阙献给爱犬的词，十分爱，万分惜：“当年酒醉庭中宿，爱犬身旁陪护。但有吠声三五，便是心安处。咿呀小别归时舞，十载如故。梦里若能相晤，家事从头诉。”顿时，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

冷暖在心如冷夏，不问世情为何物，只缘身在此情中。2017年冬，冷夏携妻至京城访友，写下一丝情白：“昨夜蓉亭清酌，燕语且排孤寞。籁籁扰春宵，果是雪花飘落。践诺，践诺，移步香山闲踱。”是呀，京城小酌席间，说起明天若迎来第一场雪，我一定答应你，带你去香山看雪；果然明天就迎来了第一场雪，我且兑现诺言，带你去香山看雪。

2020年春，冷夏与妻及旧交，重游广州小镇萝岗梅林，情不自禁，酒后抒怀：“萝岗初会已情开，此后临春总惦怀。我见梅林皆旧侣，雪香知否故人来？”是呀，旧人旧物旧时光，我凭一旧嗅春归。

2022年中秋，冷夏在香港家中阳台，一杯茶，一月饼，守拍明月如羞如醉出场的时刻。这般闲情逸致地度中秋，与月对弹，琴瑟相和，令人动容。我记得，那月亮的颜色是红白黄蓝，奇异之极，冷夏说这与人的肉眼、天气、云层有关。我觉得，这应该是与飘逸性情有关，与诗意栖居有连。

是的，生存品质与冷暖自知相关，更与诗意栖居相连。而如何做到诗意，仍然是冷暖居心中，诗意自临风。2023年，冷夏把香港的宅屋重新装修了一番，其间在大客厅打造了他最爱的壁炉，最暖的情调。从此，冷夏与家人在香港，围壁炉旺火，闲看兰花开。

庭院浅浅，一羹一勺话绵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仅在香港的家，在海南的宅，更是清丽拂尘搁云端。

2022疫情年，冷夏宅在琼西南乡下的润生苑陪伴娘亲。那时，我最喜欢听冷夏娘的一口琼西南乡音。近百岁高龄的冷夏娘，有八个孩子，有多少个孙呢？哈哈，冷夏这个小三儿子调皮地问，冷夏娘则含笑不答，不是年老昏花，而是哪个都别记的好，晚年行逸散，安然享天恩。

而冷夏儿子，沐慈浴恩的同时，常在润生苑采摘芬芳的茉莉花，新鲜时，摆在盘中，可闻香嗅春，干了，即拿来为友朋家人冲壶茶。日子和美，如风轻轻吹。

我陶醉在感动中，冷夏先生已在润生苑绕着前庭花园快走加慢跑了一小时。

别样的生活，是懂得在悠闲观物的同时，也投入别样的动力与激情。这正如冷夏一砖一瓦拾掇着的润生苑——

冷夏请来经验丰富的油漆师傅，将承载了一个家族百年沧桑而面目全非的老八仙桌，通过清洗、抛光、打磨、喷蜡，终于让这历史老物件还原了它的古朴与厚重。

冷夏抓几把琼西南家乡的黄泥土，亲自去镇上烧制成几个坛坛罐罐，然后放置在茶桌上供赏。他说，泥陶可装置茶叶、干果、零食，不装，空着，也是古朴成行。冷夏把久置的鱼池接上电、蓄上水，又植草、种花、养龟，流水潺潺，生意盎然，夏日里清凉尽显。冷夏种的一树莲雾，枝繁叶茂，挂果累累，风雨后果子随叶落地，一嫣红，一翠绿，一地香。凡此种种，小怜意促就大手笔，小柔情造就大丈夫。我甚至感性地将润生苑，说成了海南民居中的莫奈花园。

2023年4月8日，冷夏娘在老家润生苑寿终正寝。冷夏先生携全家，泣写讣告，设灵治丧，倾心奠祭。其间，冷夏亲自为娘泣写挽联，门楼联“茉莉花开彰汝意，竹林叶落哭吾娘”；庭院联“一世劬未停持家有道，三生恩难报念汝无期”；厅堂联“明堂今黯淡，寸草尽凄然”；灵堂联“万端遗恨如何补，一掬慈容梦里寻”。如此诗奠，如此文祭，冷夏娘亲，生前身后荣，得子无憾也。

我们琼南崖州人，“种地也能种出星河璀璨，读书更能读出万里山河”——冷夏为家乡写的歌词，唱出了实在乡情。就拿冷夏先生的小令媛卓盈来说吧，2023年，美丽聪颖的卓盈姑娘被英国牛津大学录取，并获全额奖学金。在小女儿即将赴英伦前夕，润生苑迎来了一场诗酒乐家宴。冷夏不忘赋诗寄望：“负笈牛津得梦圆，卓然务必惜芳年。竹林薄宴酬亲友，琴韵清讴拂夜阑。虽入英伦寻蕴奥，当怀家国效群贤。今宵且作送行礼，乡月长悬照往还。”有父如此，有女如此，潮来两岸平，风顺一帆轻。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2024年的春雨润物无声，冷夏又作了一次欧洲行。而只有在异国他乡，方能更爱自己的故乡。冷夏先生亦是端着一杯中国乡愁向我走来——

在法国的边境名城斯特拉斯堡，小牛胸腺也好，法国蜗牛也罢，冷夏始终还是觉得中国菜肴的口味好；在意大利威尼斯，面对迷人的水城风情，冷夏“满眼都是我的江南、我的岭南、我的琼南”；在牛津大学的阿什莫林博物馆，珍贵的文物大都是殖民主义者从中国掠得，冷夏痛惜地说：历史是胜利者的清单，也是国恨……此生岁月，中国，香港，海南，生养滋长的摇篮，把冷夏这个赤子轻轻托起。

小雨霁，暑风和，即将步入甲子岁的冷夏，又迎来了他人生无数个凉爽的冷夏，一首欣欣然的还童调自然生成：“小燥逢烟雨，心欢即半仙。哝哝求鸟雀，携我入云间。”

谈笑丰收事，恭迎得意君。《冷夏诗词》繁体版如期出版。美哉美哉，坐卧随心，心只管赏一树丰茂，旁枝末节不必说道。遂转向冷夏先生的书法，他的书法，行墨飘逸，字由情生，自成一体。“曾经沧海，心系一湾静水，历尽浮华，情归半亩新荷”，这是冷夏自吟自书的一幅对子，谨以此作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