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敏诗歌：追忆似水的年华（10首）
珏敏
追忆似水的年华
又一只真正温暖的季节之手
从我们共同居住过的
冬天的深处
再一次伸来
我在一个北方的小城
好不怜惜地独自享受着
那种温柔的抚摸
我们共同接近的那条河流
我们共同趟过的那条河流
还漂浮着一些陌生的帆船
躺在我的身边
但时光的流水
拍打着的
已是一个远在下游的堤岸
我就站在那里
站在那个远离春天的时刻
呼唤一个永远离不开的城市的名字
当春风揭开冰雪覆盖的河流
你可还接近那座承载过我们青春的
长桥
我追忆的目光
时常迷失在桥下那片
因长在河边而幸福的树林
走近河流
眼前那匆匆的流逝
使青春的绿色
顷刻衰老
父 亲
从一片土地的这头
我的父亲走到
那头
中间是一片开阔的高粱地
夏天的时候也种些散发潮气的
旱烟
只是很少
多了父亲很怕那些浓浓的烟云
他抽不了
父亲扛着闪着青光的锄头
在这个远处流着小河的夏天
越来越慢地
走过这片高粱地
走过一个去年的坟墓
金黄金黄的麦秸把它垛得很高
它的阴影里居住着
今年秋天的种子
走过这片高粱地
在地头又看见一座坟墓
我的父亲就在那里
老了
妈妈的会
太阳出来的时候
妈妈就去开会
有时会也把太阳
开进夜里
一个完整的红球
被讨论成一些零碎的星星
散布在茫茫夜色里
很多内容丰富的讲稿
含有营养
妈妈的健康与此有关
当妈妈站出来作总结发言
会已开了整整十年
会场在一个早晨熄了灯
妈妈眼睛的那些光亮
也突然灭了
在她的脑子里
散会的脚步声走得很乱
她很快认不出我
但一个领袖的著作
在她口里
却可以随时出版
她终于被记忆里
乱哄哄的会场
累垮了
没能在她的追悼会上
作一个发言
一对打铁的老人
从年轻开始
两个人就拿那些金属当面团
揉来揉去
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揉越硬
彼此的初恋
也用来打了一块好铁
他俩最早锻造的那些农具
都用来耕耘了爱情
叮叮当当很有节奏
打铁声，可不是一般的山盟海誓
一次一次经历水火
一块块铸铁都是信物
每天都有若干
铁的见证
打铁的日子不虚度
每寸光阴
都冒着火星
锤落是重剑
驼背成强弓
每一次击打都命中要害
每一口气呼出
都如沐春风
两个人用几十年的浑身力气
打成一个
沉默如铁的小家庭
孩子们就是那些铁器
孝敬他俩
更照顾方圆几十里的庄稼和庄稼人
他们出村和进村
都能碰到亲人
伺候了一辈子铁器
那些铁器
又伺候了好几辈子的人
百年以后
孩子们也不会生锈
都老成一件件作品
很久很久流传在民间
光彩照人
黄河
你流了一万年，也没有成为大海
依然拖着枯黄瘦长的身子
奔波数千公里，去赶海
去把身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喂大
你酿了一万年，才酿成远古端来的这一壶老酒
酒场阵势摆得很大，从青海到渤海
宏大海量，都熬不过岁月
五千多年，至今
仍沉醉不醒
你写了一万年，才写成远古送来的这一封长信
滔滔不绝的文字，水量很大
很浑浊
人们研读五千年，至今
仍一知半解
你磨了一万年，才磨成远古挥出的这一把长剑
二千多年的锋利，已斩了四百二十二位皇帝
可人们心里的那个皇帝，至今还活着
你无从下剑
你跑了一万年，才赶上远古奔赴未来的这一场比赛
你抛开故土，放下江山
这些权贵的一路的，历史的看客
都不能深明你的钦定
最终撞线大海
今夜的天下是一场大雪
昨天阴云在领空周密布防
让你今晚的撒网天衣无缝
一夜之间
一统江山
今夜的天下是一场大雪
所谓的伟大和博大都有遍地开花一样的响应
连篇累牍的吹送
洋洋万言的告白
朔风添油加醋的冷言冷语
令江湖心寒
草木皆冰
大地上所有站出来的屋脊和坟头
都因你而白
你铺天盖地的遮捂和安抚
极力掩盖真相的弥天大谎
表面上无微不至
出走野林的孤狼也没逃出
你一手遮天的巨掌
这是一次风雪交加的运动
枯树和荒草整装看齐
大河与曲径统一思想
在今夜开放自由的睡梦未醒之时
你推行了对黎明无可争辩的占领
这是漫长黑夜用黑暗熬制的血晶
因古老而苍白
每次都是以布道和献血的方式
洗白这个世界
等到明天
醒来才知道已改天换地
当然这只是季节历史上短暂的一瞬
但千百年来它一直在不断的重复
它的存在
是一个天大的画饼
它太过寒凉和冰冷
人们咽不下去
千家万户都自扫门前雪
只有你横扫天下
独断专行
这个春节
这个春节
我没有和往年一样等到春潮一般的爆竹声
记忆里堆满怀旧鞭炮炸后余下的灰烬
熄灭了的战场样的火爆与和平味的硝烟
太平日子里这种极度快感的炮声体验
让沉醉于飘着火药味的节日更加香浓
然而我听到那些装满了祥和与幸福的爆竹
已在一纸年前的公文里灰飞烟灭
本该炮声连天的大年凭一纸之力回到冷兵器时代
没了武器的顽童们像缴了械的败兵
四处溃散
等着绽放绚烂烟花的星空已没人仰望
守岁的年夜成行旅中泄气的轮胎
节后赶路的春天还能来吗
我深陷在司马懿与诸葛亮老谋深算的战事里
忧郁地瞅着一个超薄的电视度日如年
眼见无数忠良被猪一般的皇主戕害
大年里我同历朝历代的懦夫一起痛哭
但流了千年的眼泪
何曾洗白一个明君
庆幸司马懿机关算尽拼完老命得以善终
可迪涅河畔的一座托儿所又被炸平
纳瓦尔尼也在北方一个极寒监狱里死于非命
眼下这些远方就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太多年轻生命都在像烟花一样消逝
大年里，这弥漫着死亡信息的炫烂烟火
究竟为谁而放
我感觉到刺骨的朔风时不时吹来
寒冷和硝烟正追赶未到的春天
我恐慌的瞭望头顶那片稀薄的白云
能否消化这些污染
我泪眼看那满街的花里胡哨的衣裳
还能不能御寒
黄河源
今天，三位朝圣的诗人来到遥远的黄河源头
脱光衣服和半世风尘，心中唯有愿力
以赤子之身抱紧那块岩浆冷却了万年的巨碑
仿佛三滴水融入冰川，入定，发功
我在万里之外的黄河口小城感觉到了
这条经常断流的古老大河
史诗般的汹涌
此时正在午睡的河口也许不会察觉
这条等待汛期长河依然奔波
正载着前赴后继一路寻海的浪涛
顺流而下
史上所有滔天的洪峰都是这样
每一滴的基因都写满汪洋
两岸群山簇拥，像枯林上空的雷电
一定不是往日黄土高原上的那些泥土
一旦沾水就成为散沙
相信身旁置身大暑的渤海已开始炽热
因为它和我一样急不可耐
在黄河口等着这波愿力洪大的水流
磅礴入海
烧水
空气稀薄的高原灶台之上
干柴一旦被点燃
就让曾经的冰川之水
在锅里热起来
先热的水
带动后边的水也热起来
先热的水像云雾一样变成蒸汽
带着热量飘到了锅外
天下不是所有的水
都可以架在火上烤
也不是所有的水
都可以被烧开
全锅沸腾的水面
始终没出现
此刻大锅已盛满若干饥渴的暖壶
但提哪壶
都不开
春天的花儿开了
小院里春天的花儿开了
我喜出望外
视如己出
我都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倍加爱护
朝云暮雨地去照看
去关心她们的冷暖和饥渴
去爱护她们的成长和幸福
生活中那些啰哩啰嗦的教育和嘱咐
都时刻想着给她们絮絮叨叨的灌输
我没有自己的女儿
我心上积累了一辈子的柔软和父爱
都在这里被激活
我心上的所有斑斓和芬芳
此刻都想随我手上洒下的浇花的水里
哗啦哗啦流出来
像若干亲吻一样
田野里春天的花儿开了
我喜出望外
视如己出
我都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倍加爱护
魂牵梦绕地去照顾
我走亲戚一样跑到田野上
看望这些春天的花儿就像看望女儿
和煦的微风像我轻轻爱抚的手掌
明媚的阳光像我的温暖瞩望的目光
像急着看到外出上学或游玩的女儿归来
像慢点留住将要远行的女儿晚一点离开
我在这片花开的女儿身边久久徘徊
我身上装满了学费装满了衣裳装满了零钱
我心里担心霸凌担心拐卖担心社会上所有的伤害
我有了自己的女儿
我心上等待了一辈子的激情和热爱
都在这里被点燃
一个慈父对自己女儿的惦记和疼爱
此刻都想随我心上洒下的浇花的水里
哗啦哗啦流出来
像若干爱抚一样
远方的春天的花儿开了
我喜出望外
视如己出
我都想把她们都当成自己的女儿
倍加爱护
日思夜想地去关注
就像心里装着那些远隔千山万水的亲人
我时刻惦念着那些美丽的花儿样的女儿
我愿意让我的亲人遍布世界
因为天下都有一样对美丽花儿的热爱
我盼望春天里盛开和平盛开爱情盛开友谊
我祈祷春天没有硝烟没有独裁没有战争和恐怖的杀害
这个世界的春天都应该是温暖的春天
这个春天的花儿都应该是盛开的花儿
我有了若干可爱的女儿
我生命中潜伏了一辈子的良知和大爱
都在这一刻醒来
我牵挂天下所有美丽的花儿般的女儿
害怕春天会过去
害怕硝烟再弥漫
一个慈父对自己女儿的惦记和疼爱
此刻都从我眼里溢出的浇花的水里
哗啦哗啦流出来
就像若干拥抱一样
【作者简介】
珏敏，原名王玉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中文作家协会会员。山东垦利人，曾就读于山东大学文学院和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资深媒体人，曾多年任专业作家和媒体主要负责人；现为《香港文艺》杂志社副社长、香港文艺出版社副社长，《人文科学》杂志社编委。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在《诗刊》《星星》《诗歌报》《绿风》《诗人》《山东文学》《飞天》《时代文学》等国内几十家报刊发表作品，担任编剧的电视剧曾在省台、中央台播出，作品曾获省市精品工程等国内多种奖励，曾获“山东省首届十佳青年诗人”称号；著有诗集《寻找家园》《世纪末最后的诗意》等；作品曾入选国内出版社多种文学选本；《诗刊》《星星》《文学评论家》《时代文学》《作家报》等国内报刊曾发表过一些著名文学评论家、诗人学者对本人诗歌作品的评论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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